我不是陈金生
——改编自范小青短篇小说《似曾相识谁归来》
文/红墨
(资料图)
养老院里丢了一个老人。这个丢失的老人，就是我。我是独自一个人到养老院的。我的家属子女并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，在他们生活中、印象中的那个我，是一个经常在外面跑的人，他们觉得我这一次大概又是出去闲逛了，和从前的许多日子一样，逛到高兴的时候，我会很长时间不和他们联系，他们也都习惯了。
这次我不是闲逛，是寻找陈金生。陈金生是后窑村人。我曾经在这个村子插队，我叫罗星星。一年前的某一天，我正在外面闲逛，收到一条短信，号码是陌生的，发信人说他是陈金生，他这几年一直就在我所在的那座城市生活，带孙子孙女。我们见了面。陈金生说，罗知青，我是陈金生。我说，我认得你是陈金生，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，我那时候没有学会游泳，在河边淘米，脚滑到河里，是你跳下来救我的。陈金生说，罗知青，我碰到点困难，想到了你。我问，老陈，你碰到啥困难？陈金生告诉我，因为儿媳妇要给孙女报五个课外辅导班，儿子不同意，因为拿不出这么多钱，儿媳妇就天天在家里作骨头，拍桌子打板凳，寻死觅活。他担心儿子应付不来，就说，要不，我来想想办法。陈金生还说，等到儿子奖金发下来，立刻就还给我，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。我就借给他三万块钱，他也打了借条，上面明确写着还款日期。陈金生始终没有还钱。我打他电话，他一直推延，最后他居然关机了。我来火了，就去找他。我找到陈金生儿子的家。他儿子陈建平告诉我，老爸遭遇了一场车祸，命虽保住了，但是失忆了，现在老爸在老家的养老院。
我来到后窑村养老院，陈金生却不在这里。院方拿出入院注册名单给我看，确实没有陈金生的名字。我就给陈建平打电话。陈建平喊了一声“爸”。我说，我不是你爸。陈建平说，这个号码，明明是我爸的，你若不是我爸，怎么会有我爸的电话号码？我告诉他这是养老院的电话。他说，对呀，我爸就住在养老院，用养老院的电话打给我，除了我爸，还会有谁呢？他儿子是无赖。管理员给我想出一招，劝我先在养老院住下，按日子交钱，一天连吃带住五十元。这样有利于在附近寻找陈金生。我想想也对，暂且在养老院住下。我住的这间屋，有四个老人，我进住的头天就有一个老人对我说，陈金生，你回来啦？
另一个老人说，别理他，他是老年痴呆，老是瞎叫别人的名字。还有一个老人却看着我说，那你是不是陈金生？我说，我怎么是陈金生呢，你们难道不认得陈金生吗，他是后窑村的人，你们不是后窑村的吗？他们回答说他们都是后窑村的，但是和陈金生不是一个村民小组，从前年轻的时候该是认得的，后来大家都老了，脸也变了，有时候路上碰到，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了。
其中一个老人又说，我前几年，好像听说陈金生已经死了，生的什么病，忘记了。我说，你肯定搞错了，前几个月我还在城里见到。后来他们说，我们都老了，许多事情记不清了，但是罗知青的事情还是记得的，罗知青插队时淹死了，罗知青掉下去的时候，陈金生跳下河去救他的，没有救上来，陈金生水性也不大好，差一点被罗知青拽着一起去了。
他们又说，陈金生从河里爬上来拣了条命，后来就神之糊之了。我从养老院往后窑村第三村民小组去的路上，听到有路人交谈，说养老院丢了一个老人，这个老人一声不吭就走掉了。我一听，神经立刻绷紧了，我问他们，那个走掉的老人，是不是叫陈金生。
他们不知道丢失的老人叫什么，只知道养老院瞒得很紧，连领导都没有汇报，他们正在暗中探查，想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找到走失的老人，制止一起事故的发生。我立刻反身回养老院，刚踏进大门，管理员一看到我，立刻兴奋地大叫起来，所有的人都从房间里涌出来，围着我。他们激动地说着，陈金生，你终于回来了……我反复说，我不是陈金生。
他们说，陈金生，因为你受伤了，你失忆了，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，只有靠我们来告诉你了。如果我真是陈金生呢？那我家的宅基地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，我可以同意将它转让给村里。怪只怪陈金生借钱不还，还躲了起来。我如果做成了陈金生，我家的家属子女会不会担心我呢？应该不会。人老了，如果帮不了小辈什么，那么在小辈那里，你在与不在，是没有什么差别的。不在了也许更好，还能减少他们许多麻烦。
更何况，我这里还有一个悬案，当年淹死的知青罗星星，到底是不是我，如果真的是我，那么我所说的我的家属子女，就不应该是我的家属子女了。我承认自己就是陈金生，让养老院帮我去派出所补办了身份证，然后我就去找后窑村村主任了。
村主任说，陈金生，你真是失忆了，我们村的土地早就征用了，钱也早发给你们了，你的那一份，是你儿媳妇来领去的。
作者简介：红墨，浙江省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《小说选刊》《小说月报》《作家文摘》《小小说选刊》《微型小说选刊》等。《梯子爱情》荣获“第十七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（2018）”二等奖、《形影分离》获第四届“扬辉小小说奖”优秀作品奖。入选各类文选及中、高考模拟试题，被译介海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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壹点号 尹燕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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